“空白儿童”撕破城市免疫屏障

　　卫生部公布的全国法定传染病疫情显示，今年4月全国报告麻疹2279例，比去年同期减少75%。但部分省、市出现局部范围的麻疹高发或小范围暴发流行，感染人群多为流动人口。

　　“去年9月全国实行统一麻疹疫苗强化免疫后，全国麻疹发病总体水平明显下降。”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梁晓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但仅仅几个月后麻疹就在一些地方反弹或高发，说明这些地方有不少儿童尤其是流动儿童并没有按计划及时接种疫苗。流动儿童免疫屏障缺失，已成为制约我国消除麻疹进程的重要因素。”

　　“孩子出生半年只打过一次预防针”

　　4月29日中午，北京市朝阳区崔各庄乡。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包围着一大片平房，马路上不时有装载建筑垃圾的大货车经过，尘土飞扬。地铁站附近，28岁的安徽籍妇女李某怀抱不到半岁的孩子，在兜售光盘。

　　“孩子打过预防针吗？”记者一边挑选光盘，一边跟她聊起来。

　　“打过一针。在医院出生时打的。”见记者选了多张光盘，她打开了“话匣子”。

　　李某夫妇来北京打工已快7年，去年李某怀孕时，租住房所在村曾贴出通知，动员流动人口到乡里免费孕检。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小孩，夫妇俩考虑半天，没敢去，因为“那是计生站搞的”。

　　“孩子出生半年来一共打了几次预防针？”记者问。

　　“好像就那一次吧。”她想了想说，医生要求打针必须详细登记地址、联系方式，要随叫随到，万一被“计划生育”查着怎么办？

　　记者随后查阅北京市免疫规划程序发现，半岁的孩子至少要接种6针疫苗，分别是乙肝疫苗2针、卡介苗1针、无细胞百白破疫苗3针。此外，还要口服3剂脊灰疫苗。

　　报告病例中大多数是流动儿童

　　北京市疾控中心发布的监测资料显示，北京市麻疹大约每四五年出现一次发病高峰，最近一次高峰是在2006年。2007年~2009年发病率连续3年下降后，2010年以来，北京市麻疹发病又有所上升。报告病例中外地户籍人口/流动人口占65%，其中8月龄~14岁儿童占67%。据统计，近10年来，北京本地户籍适龄儿童麻疹疫苗接种率始终保持在99%以上，但北京市麻疹发病率在全国仍处较高水平。分析表明，外地户籍人口/流动人口、流动学龄儿童是北京市麻疹主要的高发人群，也是北京市实现消除麻疹的重点和难点人群。

　　类似的情况不仅仅出现在北京。在流动人口占总人口近八成的深圳市，据统计，乙肝、麻疹、新生儿破伤风报告发病均超过八成是流动儿童。在广东，数据表明广州外来人口疫苗接种率只有70%，2009年麻疹病例中约有75%为流动儿童，患病儿童中近八成未接种过麻疹疫苗。

　　长期研究麻疹发病规律的广西壮族自治区疾控中心副主任卓家同说，麻疹是免疫规划工作最敏感的指标之一，有“晴雨表”之称。“疫苗接种存在空白人群，就不能有效形成免疫屏障。在一定区域范围内，如果麻疹隔几年流行一次，反过来也证明该地区免疫规划工作确实存在盲区。”

　　流动人口管理有漏洞

　　在业内，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次国家免疫规划疫苗接种的孩子被称为“白板儿童”。“每次看到这样的儿童内心都会很难过。”一位专家说，近年来，随着住院分娩率的提高，强调出生就要接种乙肝疫苗、卡介苗，“白板儿童”越来越少，但只接种过1次、2次疫苗，未完成全程接种的流动儿童仍有很多，成为不少城市免疫规划的空白点。

　　“流动儿童有什么特点？流动儿童麻疹发病、预防接种又有哪些特点？只有对这些问题进一步分析、明确，才能找到问题所在，提出解决方法。”中国疾控中心免疫规划中心副主任罗会明说。

　　在城市，人们通常将外地户籍儿童称为流动儿童，不管这些儿童是否在本地出生，是否已长期在本地居住。许多流动儿童多的地区，更是喜欢将流动儿童疫苗接种率不高的原因归结为户籍不在本地或儿童家长观念落后、愚昧等自身原因。罗会明认为，这样的判断分析并不全面。“流动人口来到城市，但他们至少不比原籍地的其他人群更落后。如果城市不能为他们的孩子提供免疫接种服务，只能说明城市公共服务能力不足。”

　　罗会明认为，目前，对流动人口的管理存在漏洞，比如对人口流出和流入情况不掌握，对辖区内有多少流动儿童情况就更不清楚，因此，流动儿童预防接种管理难度确实很大。此外，就像前文提到的李某一样，因为躲避计划生育政策，家长不敢让孩子露面。也有一些流动儿童家长，对国家免疫规划免费政策不完全了解，因为担心经济问题而放弃接种疫苗。

　　落实同城待遇是治本之策

　　“传染病流行不论出身，没有户口。”这是专家反复强调的一句话。随着流动人口占总人口比例的不断增加，流动儿童预防接种已事关免疫规划工作的成败，事关传染病防控工作的成败。从长远看，打破户籍藩篱、真正落实同城待遇是治本之策。政府必须认识到，让所有人公平享有包括预防接种在内的公共卫生服务是管理的题中之意，特别是人口居住地政府应切实负起责任。

　　落实“按儿童居住地提供预防接种服务”的国家免疫规划工作要求，需要详细、可操作性强的制度安排。罗会明说，包括北京在内的不少城市已经出台政策，流动儿童和户籍儿童都可以免费接种国家免疫规划疫苗。但只有原则性的规定还不够，光靠卫生部门也不行。流动儿童预防接种管理是系统工程，应认真分析流动儿童特点，一方面加大宣传力度，让流动儿童家长了解疫苗免费政策；另一方面，卫生、计生、公安等相关机构加强沟通，达成共识，以解除流动儿童家长打疫苗的后顾之忧。

　　针对服务体系尚不健全的问题，梁晓峰认为，地方政府特别是流动人口较多的城市，应结合医改公共卫生项目的推行，在经费、编制、人员等方面，给予专业公共卫生机构必要的倾斜。“有经费支持，有人干活，就会有更多的流动儿童被发现；少一个‘空白儿童’，城市的免疫屏障就会多一份保险。”